2021年2月假释归来的黄光裕,在鹏润大厦点燃第一把火。他挥斥30亿打造“真快乐”APP,誓要“18个月恢复市场地位”。市场很快见识到旧王的固执——当黄光裕要求所有门店员工在抖音跳“快乐舞”时,上海中山公园店长王莉收到神秘快递:箱子里是100套印着龇牙笑脸的橙色工服,附言写着“不换装就换人”。
更魔幻的战役在元宇宙打响。国美元宇宙展厅里,黄光裕的虚拟分身站在荒芜的电子荒漠,面前漂浮着用NFT技术重铸的1999年天津第一店模型。真实世界的数据却显示,这场耗资2.3亿的科技幻梦,单日最高访问量不及拼多多农货直播间在线人数的零头。
牌桌边缘的汽车赌局已摆好骰盅。
2024年寒冬,当比亚迪掀起第五轮价格战,黄光裕突然押上最后的筹码。北京南四环旧仓库被改造成“国美车市”,红毯尽头停着辆覆盖尘土的展车——那是他亲自挑选的开幕道具,2014款特斯拉Model S,电池衰减到只能续航200公里,却贴着“颠覆传统”的标语。
“全域运营平台”的PPT在招商会循环播放,台下汽车经销商们低头刷手机。有人查到这个注册资本500万的新公司,参保人数栏赫然写着“1”——正是黄光裕那位跟随二十年的司机兼保镖。当主播在展厅嘶吼“全网最低价”时,窗外飘来隔壁比亚迪直营店交付新车的鞭炮声。
血色黄昏正在吞噬最后的疆土。
在广东澄海老家,黄氏宗祠的鎏金匾额开始剥落。老人们还记得2005年清明,黄光裕带着三辆奔驰600回乡祭祖,往功德箱塞钞票塞到塞不下。如今祠堂守夜人黄伯指着西厢房说:“光裕去年托人捎回十万修屋顶,转头要债的就砸了祭器。”
更深的裂痕在帝国核心蔓延。2023年春节,当黄光裕在迪拜帆船酒店顶层吃年夜饭时,沈阳国美物流基地正爆发流血冲突——被拖欠工资的工人用冻硬的带鱼抽打经理,冷库地面结冰的血迹三天未化。这些画面被抖音用户@家电老炮儿 直播出去时,黄光裕正举起酒杯,背后是哈利法塔的新年烟花。
商业史的墓志铭已刻下第一笔。
上海徐家汇商圈,永乐电器旧址变成盒马鲜生,玻璃幕墙映出对面国美关门店的封条。穿美团工服的小哥推门出来,保温箱上“28分钟送达”的标语,恰对着国美橱窗里发黄的“一日三达”承诺书。
中关村大厦顶层,唯一盈利的科技公司员工们偷偷拆掉“国美系”工牌。95后程序员小林把离职证明塞进行李箱时,箱底露出本《黄光裕传奇》——扉页有他大学时的签名:“向商业教父致敬”。这本2010年出版的传记,现在孔夫子旧书网标价2.5元,运费8块。
黄光裕在鹏润大厦地库发动了那辆京A88888的迈巴赫。
当车子驶过北三环,苏宁易购巨型广告牌闪过车窗,张近东的笑脸在霓虹中明明灭灭。他忽然想起2006年在南京谈判的场景,两人在金陵饭店顶楼摔碎酒杯,红酒渍像血漫过收购协议书。如今张近东的抖音号正直播助农荔枝,评论区飘过“比黄光裕有种”。
车载电台突然播放《好汉歌》,副驾上的国美车市招商手册被风吹开,某页用红笔圈着马斯克语录:“颠覆者终将被颠覆”。黄光裕摇下车窗,午夜的风灌进白发,前方路口红灯倒计时如血滴落。后视镜里,鹏润大厦顶层的灯光正逐层熄灭,像座正在沉没的墓碑。
国美北太平庄店的最后一块招牌被卸下时,黄光裕的迈巴赫正停在街角阴影里。他看见工人们把“国美电器”铜字扔进货车,有个小伙掏出手机合影——就像2001年开业当天,那个挤在人群里仰望招牌的打工仔。只不过当年少年眼里的光,此刻变成了抖音滤镜下的猎奇表情。
旧零售王的权杖早已锈蚀成废铁。当拼多多黄峥用算法重构性价比时,他还在给全国店长发“每周擦三次展柜”的传真;当张一鸣把直播间变成万亿卖场时,他的元宇宙商店里连虚拟顾客都懒得登录。最残酷的对照藏在年报里:国美三年亏掉388亿,正好是抖音电商2024年双11的成交额零头。
牌桌下的生存法则早已改写。黄光裕在监狱苦修的《资本论》没能告诉他,新时代的赌局不要筹码——当李佳琦在镜头前涂口红时,当丁磊在音乐节卖牛排时,当雷军把发布会开成演唱会时,那个靠低价倾销和渠道霸权称王的时代,已被碾碎成数字废墟里的尘埃。
鹏润大厦的电梯在顶楼停驻太久。当黄光裕按下B1键时,钢索发出刺耳的呻吟,像极了旧时代的丧钟。地下车库的感应灯渐次亮起,照亮墙角堆放的“真快乐”人偶,它们的笑脸在阴影里扭曲变形。京A88888的车灯划破黑暗瞬间,后视镜突然映出1993年那个画面:青年黄光裕骑着二八杠穿过珠市口,后座绑着走私电器的纸箱,车铃铛在春风里叮当作响。
新牌局已然发牌。当这辆迈巴赫汇入东三环车流时,后窗掠过美团骑手的身影,他的保温箱里装着最新款iPhone,送达时间显示“还有11分钟”。黄光裕不会知道,此刻上海某栋写字楼里,00后创业者正用AI生成国美败局分析报告,标题叫《杀死那个家电暴君》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